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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华传统文化中的“仁爱”观念(三)
发布日期:2018-05-16字号:[ ]

仁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十分重要的一个思想。孔子说“仁者爱人”,但是他留下来的话都是片段的语录,并没有系统的发挥。孟子发挥了他的学说,孟子讲“四端”:“恻隐之心,仁之端也;羞恶之心,义之端也;辞让之心,礼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”他认为不恻隐之心是仁的发端,有了恻隐之心,才会有仁心。从恻隐之心推而广之,就是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,这就是儒家的仁德。那么,什么是恻隐之心呢?《孟子·公孙丑上》中说:“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,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,皆有怵惕恻隐之心,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,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,非恶其声而然也。”小孩子快要掉落于井中,赶紧去救,不是为了讨好小孩的父母,不是要别人称赞我,不是因为讨厌孩子的哭声,而是一种不计外在功利,不论一时利害的“不忍人之心”,这就是儒家的“仁爱”,是“仁者爱人”的开端。

  联系到现实生活,看到别人的不幸遭际,仁者应该有恻隐之心,不掺杂功利的计较和考虑,伸手相助。这当然是很好的,是我们传统文化十分优秀的东西,不仅应该继承,还应该坚决地发扬光大。现在社会上出现,老人摔倒没人扶、不敢扶,问题就出在这里,大家失去了起码的恻隐之心。

  但是我们应该进一步反思,孔孟讲的仁者爱人的基本出发点是什么呢?是人性的本能,是人作为自然之子所具有的原始的朴素的本能的情感和行为。《本草纲目·禽部》载:“慈乌:此鸟初生,母哺六十日,长则反哺六十日。”鸟兽都有恻隐之心。但是单凭这种恻隐之心生发出来的仁爱,我们今天就不能不认识到它的局限性。这种感性的本能的仁爱之心,还需要提升到一个理性思考的层面上。孟子也进一步谈到要推广,要“思”,“思”有理性的含义,这很好,但孟子讲得很简单。

  西方人讲的“博爱”和中国的“仁爱”相似而又有区别。经过文艺复兴、启蒙运动,西方提出了自由、平等、博爱的口号。这种博爱是人和人平等前提下的博爱。其实,博爱思想的最初来源是基督教教义,基督教教义认为:上帝面前人人平等——注意,这里要把基督教教义和基督教教会区分开,教会是主张统治人的头脑的。文艺复兴、启蒙运动,从思想上批判了、推翻了基督教会的专制统治,但还是继承了基督教教义中的好的东西,比如人人平等的思想。后来的思想家去掉了神权思想,认为人人生来平等。这样,西方的博爱就是一种从人人平等这一点出发而表现的感情和道德。

  再进一步分析。西方的博爱从人人平等出发,中国的恻隐之心从本能触发,对中国人来说,因为从本能触发,不可能不受亲情的支配。所以,中国的仁爱是差等之爱,爱有亲疏远近之别。西方的博爱讲人人平等,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,都应该互相尊重,这是无差等之爱,是一种理性反思的结果。

  《论语·子路》第十八章载:叶公语孔子曰:“吾党有直躬者,其父攘羊,而子证之。”孔子曰:“吾党之直者异于是,子为父隐,父为子隐,直在其中矣。”孔子认为父亲偷了别人的羊,儿子不能告发。为什么?北宋经学家邢昺为此做详细的解释:“子苟有过,父为隐之,则慈也;父苟有过,子为隐之,则孝也,孝慈则忠,忠则直也,故曰:‘直在其中矣。’”对中国人而言,从亲情出发的孝慈才是更重要的。这种思想有助于维护伦理秩序,从而可以为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社会秩序奠定基础,在当时有其积极的一面。但是在当今我们的法治时代,这种没有底线的仁爱思想,就成为实行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”的障碍。

  西方人的无差等之爱可以自然地转化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。一个人,不论是谁,凡是触犯法律准绳,影响到别的人尊严,侵犯了人家的基本权利,就是父亲,也不能包庇和原谅。这是一个底线。只要不过这个底线,可以有一定的差等之爱。差等之爱是自然的,应该承认。西方人也有差等之爱。但是,差等之爱是有一定限度的。违反了基本人权,就不能因亲情而包庇。把差等之爱扩大成无限制的原则,法治就难以建立起来。当代社会,中国在法治文明中取得了很大的进步,但是仍然需要学习和借鉴,尤其是要从哲学思想的高度,认识到这些源自文化意识深层的障碍性因素。

  从哲学角度分析,中国人讲“天人合一”,西方人讲“主客二分”。“天人合一”主张人和天,和自然融合在一起,这个境界很高远,但是是原始的、朴素的。中国人不重人我之分,不重区分人和我,不重区分人和物。中国的仁者爱人,也是“天人合一”的自然延伸。把我和外面的世界合而为一,所以对他人的不幸遭际,感同身受。万物一体,人我不分,他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,这具有道德上的优越性,在情感上也很容易打动人,但这只是起步。由于把外面的自然和人看成原始地是一体的,所以中国人缺乏主体意识,不会想着去认识自然,把握自然,征服自然。梁启超在《清代学术概论》中多次提到,中国人对自然的科学研究不感兴趣。中国的“天人合一”,也阻碍了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,造成了皇权和专制思想的泛滥。而西方人的“主客二分”,则使得他们高扬主体,积极面对客体,认识客体,从而推动了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和民主政治的现代化。

  但是西方近代的“主客二分”,同时也暗含着它的缺陷。法国犹太裔的哲学家列文纳斯专门写了有关尊重他人的著作,批评西方传统文化,认为西方极度膨胀的个人主义已经发展成为自我专制主义。这种思想和他的处境有关,因为他是犹太人,这个民族被边缘化,他有民族的心理背景。但是他批判西方的严重的个人主义,严重的人类中心主义,这是对的。他主张,人应该尊重自我,但是不能因为我的自我,而把别人的自我抹杀了,变成专制,应该强调“人人都有自我”。这个我就是独立的人格。

  所以,我以为,中国的“仁者爱人”,必须加上现代的平等观念,必须加上对他人人格和他人的“自我”的尊重,这样的中国文化一定有光明的前途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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